琴宿打着:"雪山山门的石林被我撞塌了,师父又用仙法化了一座高墙,抬头向上望去,一路延伸到天际像是没有止尽,师父说如果我有天能越过这道墙,我就能下山了,有天我看着墙发呆,想着怎么可能跨越啊这墙简直长到云里面了,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里,墙的另一头有个人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么寒冷的雪山山顶,我没办法说话,就敲墙面,那人居然听得懂,我一开始以为我一个人待久了神志昏聵,心里想着什么就敲什么,对方都明白我心中所想,每天他都在月上树头时来到墙另一头,他是个很健谈风趣之人,他说自己是半个修仙人,雪山灵力丰沛幽静安然很适合清修,我那时候并没有多想,只道是有个人陪伴我度过这漫长的刑期。"
"他每天夜晚都要来修练,他告诉我山下的见闻,四海八荒的风土民情,还有他对每件事情的看法,我越来越期待他出现,总是早上修练,晚上跑到墙边等他,日日都希望快点夜幕,我没看过他的长相只能隔墙听到他有些高亢的语调,有天他说自己必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说如果有天我越过高墙,他有幸活着,就来找我,我问他他要去做甚么?我想帮他"
"他只是不断说着,你跨过了这座高墙,我定来寻你那天夜晚后,他再也没出现,我很害怕没几会见到他,于是在他离开的第三天,我整个人焦虑不安,害怕他出了什么事,最后撞向思过墙,想着既然我这辈子都跨不过了,那就硬碰硬吧!那时看着那座高墙反覆想到八个字,思君成疾,药石罔效。"
思君成疾,药石罔效。
这八个字敲进钟离道心扉,他指尖微微发曲起,眼神飘忽。
琴宿看不到钟离道的面容,两人贴在一块,琴宿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浑身僵直,呼吸有些粗重,心率比平时快。
琴宿温温的气息喷在对方的颈窝上,打着:"想来可笑,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长相、家住何处、身世背景,我偶尔会喊他小兄弟,他会喊我大哥,除了知道他年纪比我小,我对他一无所知等到他离开后,我站在墙那边怎么敲都无人回应时,我才明白,我真的很思念他。"
钟离道微微侧头,两唇几乎碰到一起,钟离道左手臂压在他臂弯上,两人右手十指相扣,此情此景,钟离道想到眼下能与琴宿耳鬓廝磨,心里一阵酸楚,希望一直这样被琴宿抱在怀中,彷彿能这样与他执手白头的错觉,寒山白木枯黄的萧瑟景色随之映在眼前。
两人没在交谈,山林树叶被强风打的乱转,地面树枝小石子打在天江江面,打出一个一个涟漪,小龙缓缓降落在水云观前面,甩甩头鼻樑在琴宿肩膀蹭了蹭表示好感,钟离道左手举起,小龙身型渐淡,化作一股紫烟消失。
天江波光粼粼,水云观外栅栏还是一如往昔的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天上白云浓浓重重,把静謐的寒山勾出鲜艳的色调。
小屋前面,两人对视。
琴宿凝视他,扬起嘴角打着:"我在雪山山门时,心里一直当你是家人,能在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小兄弟。"
揭穿时两人都一样平静。
钟离道站在他面前脸色有些苍白,下唇微微颤抖,看上去几乎是绝望的凄凉一笑道:"抱歉,可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如果在坦白后必须接受对方的拒绝,那不如一直不清不楚的拖下去,往后的疏离都比直接的切断来往好,钟离道不知道哪个更让人痛苦,但至少两人相处的回忆都能成为自己继续活着的动力,这样就足够了。
钟离道知道琴宿对自己只是手足之情,非男女之意,可是自己却无法接受,他一点都不想要跟琴宿当兄弟,一点都不想。
钟离道从第一眼看到他,到隔着高墙与他每夜对谈,便心悦之心情愫暗生,琴宿对他的语气,总是带着温和包容、顺从和煦,像是兄长对弟弟一样。
钟离道把一生的勇气都用在这次上面,他知道自己让琴宿失望了。
琴宿看着他,面色平淡到读不出情绪,彷彿回到百年前那个从天而降的清平君,永远透着清淡无欲的气质。
有求皆苦,无欲则刚,仙君本无情无欲,一朝落凡尘,道心不改,放鹤归山。
钟离道走进他,进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低声道:"永别了,大哥清平君"
钟离道右手掌心贴在他胸口,左手轻抚他面颊,闭上眼,薄唇吻在他嘴角上,琴宿垂眼看着他眼眸,两手垂在身侧,始终没有任何动作,钟离道伸手抚平对方衣襟上的皱褶,缓缓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寒山。
天上云比琴宿身上的旧道袍还要雪白,天空蓝的让人炫目,天江缓慢寧静流动,连水下鰷鱼们都游的无声无息,随着河床上石块与天上倒影争着一股欢快。
琴宿对着寒山茫茫薄雾,不知所措的木然呆望,阿离,我是心悦你的,此情此心却来不及传达,斯人已远。
五个月后,二月十三日晌午,寒山鐘楼。
琴宿跟往常一样,为了避免衣衫在工作时损坏,他在春寒料峭的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