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捺下心中的嘲讽,把话转开:“明日你还要去京兆尹罢审案罢。”
荀引鹤迟疑了下,其实他原本便想与江寄月商量一下,就不要去京兆尹受罪听审了,一坐这样久不说,今天还是有他看顾着才没被人群挤伤,就怕之后一个不错眼,人群拥挤着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
按照这个案子发展下去,就算引不起更大的轰动,荀引鹤也会请人来让它轰动,因此江寄月身板这么小,确实很容易发生事故的。
荀引鹤道:“案子审出后,我会告诉你结果,听审这样累,你就不要去了罢。”
江寄月道:“我不去,你愿意桩桩件件说给我听么?”
荀引鹤自然是不愿意的,之前不愿让江寄月知道朝堂争斗也一样,倒不是觉得江寄月听不懂,而是知道她聪慧,肯定能听懂,因此更怕在她面前把自己的肮脏狠辣暴露得一干二净。
她会更加不喜欢他的。
江寄月慢吞吞道:“可是范廉回去后,什么都会和昭昭讲欸。”
荀引鹤道:“嗯?”
他是知道周昭昭与范廉来探望过江寄月的,但侍剑的职责只是保护江寄月,没必要跟变态一样贴着江寄月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所以周昭昭和江寄月聊了什么,他是一概不清的。
江寄月望向荀引鹤的那眼,充满着幽怨与委屈:“昭昭说,范廉一天到晚都在翰林院待着,他的事,事事涉及朝政,若真因为看不起她,一件都不和她讲,长久往来,夫妻之间就更没有话聊了,莫说培养情分了,只怕会日渐生疏。昭昭与范廉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江寄月那一眼,就像兔子伸出的肉乎乎的肉垫,挠在荀引鹤的心上,让他心尖轻颤,微微泛起麻意,他并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神智的人,但那瞬间确实有几分意动:“我不是觉得你不懂,看不起你才不和你说的,我只是……我怕你听不惯。”
江寄月道:“再有什么听不惯的,我也听了一天了,没觉得有多不惯,还觉你的法子真是好,就等那二十三人都被证明了是诬告,你审出背后的主使来,还徐纶一个清白,倒是才觉得大快人心呢。”
荀引鹤忍不住问道:“你当真觉得我的法子不错?我可是把徐夫人的命也押在了里头。”
徐纶再清正,也不是圣贤,何况早年的案子都是徐纶还算青涩时审的,谁都不能保证他没有犯过错误,荀引鹤让徐夫人???出面就是一场豪赌,为的就是押中群众猎奇的心态,让反转来得更为迅猛,方能彻底覆盖之前的污名。
江寄月道:“你逼徐夫人了吗?若是没有,徐纶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他的未亡人才肯如此冒险为他证明清白,若是换成爹爹,我也是一样愿意的。所以,相爷,你就和我说说嘛,好不好?”
荀引鹤知道他再也找不到拒绝江寄月的理由与理智了,他声音微哑:“好。”
江寄月便笑了起来, 她起身把包好的馄饨拿去下锅煮。
大抵人们常说的枕头风便是如此了,只要吹得得当, 略微吹一吹, 就能让男人耳热头昏。
荀引鹤既然沉迷于扮演一往情深,她陪着演就是了,又不费劲。
江寄月点灶火的时候, 荀引鹤看着她熟稔的用烧火棍拨着柴,突然想起从前的一幕,道:“红薯七八月份就有了, 到时候我叫厨娘买些回来, 我们煨在炭火里吃。”
江寄月道:“烤红薯要秋冬吃才叫有滋有味,你现在就吃, 也不怕烫手。”
荀引鹤立刻道:“那等深秋,我们自个儿架个火炉, 自个儿烤。”
荀引鹤对于烤红薯表现出的异样热情倒让江寄月生了些怀疑,道:“相爷不像是喜欢吃烤红薯的人。”
他连吃烤红薯的黄金季节都不知道, 江寄月不信他是有这般闲情逸趣的人。
荀引鹤道:“往后可以喜欢的。”
他这话说得越发怪异起来, 江寄月狐疑看他眼, 往灶膛里拨了会儿火, 突然灵光闪现, 因为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而把眼睛瞪得很圆, 像是难以理解荀引鹤在这样的小事上都会计较。
江寄月问他:“你该不会是从前不知什么时候听我与沈知涯谈论起烤红薯的事吧?”
也不知是被江寄月戳穿而觉得些许难为情, 还是单纯被灶火的温度烤热了,荀引鹤白玉的面庞微微泛红, 他道:“嗯。”
江寄月一时之间没找到话回他, 大约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所以只能失语。
荀引鹤小声为自己辩解:“你形容的画面太美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
屋外飘风带絮雪,屋内烤着小火炉,炭火烧得猩红,埋进几个红薯,肩并肩坐着等它发出软甜的香味,江寄月怕冷,袖套也抵不住寒意入侵,沈知涯便倾身坐来,用刚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手掌把江寄月的双手包裹住,低头呵着热气。
这样的场景不知怎么的,在荀引鹤眼里就成了任尔大雪倾倒,我自与你并肩看雪,非常得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