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热水澡的诱惑。
为了不引起怀疑,约瑟夫只准备了一个洗澡桶,班用了维尔德洗剩下的水痛痛快快地洗了身子,他实在太脏了,约瑟夫不得不给他换了三次洗澡水。
其间,管家贝尔还来询问维尔德是否有什么需要,让班警觉地把刀再一次架在维尔德的脖子上,一旁的约瑟夫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接过约瑟夫递来的布巾,班胡乱擦了一下头发,坐在火炉边等待头发干透,维尔德在一旁看着,认真地对他说:“你的头发真漂亮。”
班嗤笑出声,逃亡途中他根本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现在他的金发已经长到背中,他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有时候,这头长发能帮他更好地伪装,留给追踪者一个少妇的背影——前提是他们没注意到少妇嘴上的胡须,当然,班把这些破绽都藏得好好的。
班没有回应他的夸赞,而是提起之前的话题:“把你说的信拿过来。”
“真是心急啊,”维尔德吩咐约瑟夫,“去书房,把靠窗的那个书架最上层的木匣拿来。”
约瑟夫出去了,中途还被贝尔拦下,问他为什么老爷今晚如此反常,平常的这个时间点,老爷早该睡下了。
约瑟夫不敢透露实情,强装镇定回答:“先生,您等第二天再亲自问老爷吧,老爷今晚心情很糟糕,不想被打扰。”
“那你知道老爷为什么烦恼吗?”
“我很想告诉您,但我不能,您明白的。”
“是吗……”贝尔狐疑地盯住他。
“我得先走了,老爷等着我拿东西呢。”
“去吧。”贝尔皱眉看着约瑟夫进入书房取走木匣,又快步回到维尔德的卧房,这才离开。
卧室内的维尔德接过木匣,从中翻找出几封署名班.法默尔的信件交给班:“这些都是,你看看吧。”
班打开这些信,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说他如何如何感谢维尔德的资助,他在哪里读了高中,需要多少学费,以及他决定高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想要找一份工作养活家人。
这些话看上去真像一个读过书的人写的,班想,读着读着,里面还出现了不少他根本不认得的单词。
这个信中的自己描绘经历经美好得令人感动,想必也让这位慷慨的先生感到心灵上的满足吧。
“维尔德先生,我很想承认这些信出自我的手笔,”班挥了挥手里的信件,“可惜,我连流畅地读完这封信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写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这些信全都是假的?”
“我想是的,你被骗了,先生。”班靠在绵软的座椅上,一脚踏上放着茶壶的小几,笑着说道,“到底是谁拿到了这笔宝贵的学费呢,真叫人好奇啊。”
他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对于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捣鬼早有了数,维尔德把资助的意愿告诉了谁,钱是谁收取的,谁把事情隐瞒了,这一切都很好查明。
“您也不用太失望,据我所知,的确有人在我们那得到资助继续读书,”班恶意地放慢语速,似乎是想让维尔德能清楚听到他说什么,“教士们特别喜爱的孩子,能够得到一些‘特殊辅导’,他们在接受辅导后特别地‘优秀’,靠着善心人的资助,还有人一路读到了大学呢。”
他就读的学校是教会建立的,那里会让穷人家的孩子来上学,教他们读圣经,简单的算术和一些手艺,缝缝补补什么的。
由于打着慈善的名义,常常有一些贵人来这里参观,有的女士还会因他们面黄肌瘦的可怜样擦眼泪,那时的班打心底里期待他们的到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每次这些人一来,他们吃的东西就会好很多,还能多一个苹果。
他没读多久,因为学校里有大人对他动手动脚,他用烧开的热水浇了对方一身之后就跑了。
不过,他回忆起那段恶心的经历,好像那个人对他说过“我能让你继续读书”“给你一个大机会,你应该把握住”之类的话……好吧,因为他的长相,那种恶心的人从来不缺,他压根没把那个家伙的话放在心上。
或许对方当时指的就是这件事?
维尔德难看的脸色取悦了班,班状似虔诚地说:“真是上帝保佑!”
维尔德沉着脸,把其他受资助人寄给他的信一一开拆重新看了一遍:“我会去查清楚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不明白许多事情背后的阴私,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靠他一个人能改变的,他只能保证自己尽心做过努力。
可班的出现却让他的心难以平静,这是一个令人惋惜的孩子,若是他的生活曾有一个契机——的确有过,而且是近在咫尺的机会——他或许就会是另一个人,有着另一种人生。
维尔德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英雄情怀,而且就他个人而言,他做了他可以做的,之后的种种变故客观上说与他无关,并非他的过错。
但在班面前他无法挥去心上的愧疚感。
一颗没有发芽的种子和一支没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