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谢雨浓以为石安是真的没心没肺。石安不会因为考试考得差而难过,也不会因为妈妈打他骂他大哭,他甚至不记仇,前天还跟别人吵架, 08 夜的心迹吕妙林把汤递给谢雨浓,顺便探头望了望饭桌,嘱咐道:“有事情叫我和你妈妈,我们先休息了。”谢雨浓点点头,又有点歉疚:“难得回来一次,不能好好跟你们吃一顿饭。”吕妙林摇摇头,神色很放松:“阿大的事情,奶奶早就听说了,这次……你们好好聊聊。”谢雨浓抿了抿唇:“嗯。”“去吧。”吊扇的影子落在饭桌上,一截一截地晃动,空气静悄悄的,如此一来就显得电冰箱的一些噪音更加明显。谢雨浓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他把汤碗放下,见两个人都没吃,忍不住开口:“怎么不动筷子,吃起来吧,没有菜了。”戚怀风嗯了一声,却没动,眼睛看向石安。石安在出神,良久才意识到二人的目光,反应过来了,也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什么,辨不清楚到底说的什么。谢雨浓心里又拧了一下。他往石安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夹过去才想起来肉有点肥,石安为了管理身材,不吃那么肥的。石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对他笑笑,说:“没事,现在都能吃了。”有一股酸意始终萦绕在谢雨浓的心头,他低下头,嗓子有些哑:“到底怎么回事?”石安嚼得缓慢,悄悄放下筷子。他的目光沉沉,只是看着饭桌上的某一角发呆,很久才说:“春天的时候,查出来抑郁和焦虑……也努力调节了,但比赛压力太大,大家都在进步……”他忽然笑了一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我眼看着自己的成绩越来越差,状态越来越差,一把一把吃药……那些医生叫我保持心情愉悦,我怎么可能愉悦得起来……”“再后来……教练看我根本连训练的及格线都碰不到了,找我谈话……我被队上的人笑话,有一次喝多了就忍不住就动了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一抹惨然,“教练也算仁至义尽了,后来是我长期成绩实在不行,只好开除我。”谢雨浓看着他,除了呆呆叫一声他的名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话。石安苦笑道:“我感谢他开除我,不然我会死在泳池……最后的那段日子,我几次感觉自己在水里喘不过气,身体很重……真是差点淹死。”游泳是石安最热爱的事业,他从进市游泳队开始,到省队,国家队,一块一块奖牌,都是他自己奋力游出来的。泳池是他最自由的舞台,只要进到水里,他就是一切的主宰一般。
那是他曾经最骄傲的事,最后却是这样狼狈收场。谢雨浓无法想象他的感受,他看见石安摇了摇头,黯然垂着脑袋,咕哝着说:“其实是我不行,我抵抗不住压力,我没有一个作为运动员应有的素质……”“别胡说。”戚怀风皱着眉打断他,往他杯子里又加了些饮料。“我确实没抵抗住……”“就算没抵抗住又怎么样,”戚怀风利落地反问他,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那样的压力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石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懊悔地说了句:“对不起。”他眼中的愧疚,哪里还有一个冠军的样子,他胆怯,畏惧生活,也畏惧自己。戚怀风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一阵紧促,不过他很快遮掩过去,只是释然一笑,拍了一下石安的肩膀:“我也对不起你,这些年,一直忽略联系,你什么事我都不知道。”石安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忙。”老吊扇摇摇晃晃地努力工作着,日光灯下有几只小飞虫在打架,房间里除了那些细碎的噪音,再没有人说话,三个人又默默开始吃饭。谢雨浓嚼了半天,食之无味,咬着筷子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石安:“那以后呢?医生怎么说?”石安想了想说:“还是在吃药,等我状态好一点……我想找份工作。”戚怀风提议道:“来上海吧,我们三个一起有个照应。”“不了,我想就在镇上找个工作,衣衣,”石安脸上难得露出欣慰的笑,“你们也知道我最宝贝衣衣,她现在读书要人接送照顾,我想多陪陪她。”戚怀风看见石安的表情,知道其实不只是他陪衣衣,可能他也需要衣衣陪他。石安看向戚怀风,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呢?我看到新闻了……现在怎么样?”“我没事啊,都过去了……我……”戚怀风看了一眼谢雨浓,忽然波澜不惊地对石安宣布,“我谈恋爱了。”石安愣了一下:“啊?”谢雨浓真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吓得眼睛都睁大了,在桌下踩了一脚戚怀风。戚怀风吃痛嘶了一声,石安有点没回过味来,倒没察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