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蓦然想起一句诗来,但觉得当下的氛围并不适合开口,便只是抬头望着月,荀引鹤握着她的手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江寄月猝然一惊,下意识看向荀引鹤,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心里有些不对味,又挪开视线,道:“分明是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
你要含情脉脉,我就来拆你的台,反正就是要时刻提醒荀引鹤他们关系不正,长久不了。
荀引鹤沉默了下,道:“那也是泪湿春衫袖。”
你觉得长久不了,又可知我对你的不舍。
江寄月没膈应到荀引鹤,反而被他将了一军,态度就有些消极起来。
荀引鹤见她不说话,道:“这儿虽是别院,但我隔三岔五也会来此,因此书房里很是准备了些书,你若是无聊,可以来寻书看,左右这座宅子所有的钥匙都给了你。”
江寄月虽然在乡野里野蛮生长,但该学的字一个也没少学,更难得的是,那些世家小姐该学的《女戒》《女则》,江左杨一个字都没让她看过。
她看的书多而杂,大多是江左杨觉得这书写得有几分道理,或者很有趣,就会挑出来扔给江寄月看,也从不问她看没看,又看了多少。
而江寄月在山上跑累了,就带本书爬上树,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随手翻起来。似乎看得很漫不经心,但遇到人为难,诸如侍墨那样的情形,也能随意拈来典故反驳回去。
稀奇的是,荀引鹤也不觉得江寄月该看什么《女戒》《女则》,那太没有意思了,她这样就很好。
江寄月倒是愣了一下:“当真随我看?”
她是很久没有看过书了,自她出阁后,江左杨的藏书就被锁了起来,只有沈知涯要用时偶尔才会去翻翻,听说被虫鼠蛀咬得厉害。她听着都觉得心疼,想把书分了,可是香积山上没了读书声,自然也没有人想要书。
而她呢,为生活所累,哪能再像少女时随性恣意,别说书了,连笔墨纸砚都许久没摸了,有时候实在手痒,就捡根树枝在泥地里划两下。
后来才知道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明白了江左杨是个多难得的父亲,离了他,大约也没人纵她如此放肆了,江寄月又害怕被教导看《女戒》之类的书,索性就不提了。
但没有料到荀引鹤会同意她去他的书房找书看,他这样的□□者,难道不是她越蠢越听话越没有思想就越好么?
荀引鹤道:“你是惜书的人,不让你看书,是书的可惜。”
他广交文友,其中多是如侍墨那样的沽名钓誉之辈,对于他们来说,书的意义便是颜如玉和黄金屋,因此略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命不凡起来,靠着卖弄学识挣份前程,若是挣???不到就愤世嫉俗痛骂世道嫌恶,怀才不遇。
荀引鹤看不惯他们,但又因为他们实在人数太多,若是如山巨源般一一绝交尽,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万幸是老天爷还愿意让他遇上江寄月,谁能想到一个在山溪间与孩子踢水玩的小少女出口就是嵇康与阮籍呢?
荀家刻意追求的诗书世家,倒是被江左杨与江寄月随手做到了个十成十。
江寄月看着荀引鹤,见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于是笑了,大抵这还是荀引鹤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
她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荀引鹤捏了捏她的手背。
两人在院里走了几圈作罢,各自去了耳房沐浴洗漱。
那盏热黄酒带来的酒劲是早散得差不多了,江寄月换上轻柔的亵衣后,看着镜中眉眼水润的自己,做了好阵子的心理准备,这才外披上衣袍,往正房走去。
荀引鹤已经坐在床头了,他取下了玉冠,如丝绸般顺柔的黑发披了满肩,床头的橘色灯火照着,越发衬得他肌肤莹白,眉目温润,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在看书,床头的小柜上还摞着四五本书,一看就是常翻的。江寄月有些紧张,想迟些时间上床,便与他没话找话:“你在看什么?”
荀引鹤把书皮翻过来看,江寄月几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你在看话本子?”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看那种老学究的书么?
荀引鹤把书放好道:“这样的书在府里是禁书。”
江寄月道:“所以你要偷跑到这儿来看?怪不得,这里原来一直都是你用来干坏事的地方,啧,可真没看出来。”
她还站着,没有一点想要上床的意思。可她衣衫单薄,荀引鹤总觉得她要着凉,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快些上来。
江寄月的神色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只当没看见。
荀引鹤便道:“是啊,这里确实是我做干坏事的地方。”
他掀被要下床,显然是看江寄月不听话,要亲自去逮她了,江寄月先前被他又亲又喂饭的,很吃过亏,早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荀引鹤作势掀被,她便迅速地爬上了床。
但仍旧蜷缩在床尾,还假装闲聊拖延时间,她道:“你们荀家过于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