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珥珥（七）

“再见，戴珥。”

“为什么？”

“我很难过，没能帮助你。”

“可以不走吗？”

“抱歉，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回想梦境，戴珥浑身发抖。婚期突至，程植也已经许久不曾联系她。微信页面停在一个月前，他们关于防老的调侃。

时间过得很快，再过两个月，她就要订婚了。时间也走得很慢，程植怎么还不和她联系？她不敢去问，是否就如梦境，他已经失望。

“珥珥。”戴父往她的水杯里加水，“想什么呢？”

“爸。”戴珥给他挪了个位置，“没什么。”

父女两都是这个家庭的附庸，没有话语权，也少有时刻交谈。戴父鬓边，眼尾都是老相，戴珥也不很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大约知道幼时每逢戴明月咆哮，戴父都是她的事后避难所。后来年岁长，她逐渐意识到与戴明月争执并不会带来胜利，戴父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也就变得不再清晰。

“珥珥，你不开心。”

“最近工作压力大。”

戴父一双眼眸光彩不如年华般逝去，注视着她，缓缓开口，“你不想嫁人是吗？”

“爸爸......”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陈之洹？”戴父一如从前，把她的不开心当做是对戴明月强势的妥协，却也不甘。

戴珥摇头，“我不知道。”她的眼神虚空，无神，“爸爸，我已经习惯被妈妈安排了。以前我不知道反抗，后来我开始学习，但是我没成功。事实就像是在嘲笑我的努力，它们好像都在暗示我服从指令，是我最好的归宿。”年轻朝气的女孩啊，语气眼神，却都是绝望。

“爸爸，你后悔过吗？”

后悔吗？看着五分肖自己的女儿，戴父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心痛。他爱过戴明月，曾经娇俏的少女，有些任性也很努力。同时他也畏惧戴女士，板正身板，严肃表情，计算一切利弊的女人。

男人不语，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只膝上双手紧攥。戴珥突然觉得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爸爸，我不想余生在后悔中度过。也许妈妈的出发点没有错，可是她遗漏了婚姻的基石。”她少有倾吐的时刻，此时却无法抑制，“钱，我有。就算没有，我也可以过好自己想要的一生。可是我不想，带着让步进入婚姻。我不爱陈之洹，但我想尊重他，更想尊重我自己。爸爸，你知道的，对吧？”

戴父回避了戴珥渴求认同答案的眼神。就像最初他回避内心，为了“上进”离恋人而去娶了戴明月。后来爱上过她，也恨过她，如今只想平平淡淡过完余生。是他窝囊，至今都不敢走出戴明月为他建设的舒适圈；也是他懦弱，说不出鼓励女儿的话。

作为男友，他不浪漫；作为丈夫，他不优秀；作为父亲，他不尽责。他不敢说话，也不配。

程植走了，戴珥听陈家父母聊天时提起的。说他为人固执，一根筋做事。把他父亲的遗愿过成了自己的理想。很无奈，却也透着自豪。

得到消息的时候两家人正在商讨订婚宴的流程。戴珥觉得天昏地暗，窗外一定乌云密布，只待狂风暴雨袭来。可是晴空万里，似乎是在嘲笑她。

无情啊，程植。走得洒脱，捣得她心碎。

得到消息的第一天，戴珥生活如常。上下课，与家长沟通，改作业做教案。少了程植，她照样得生活。

第二天，学生的作业质量奇低，她气的不想上课。

第三夜里她失眠了，因为白天奶茶副作用大。

七天过去，发量莫名减少。她跟上了潮流，一切都挺秃然的。

订婚的日子还有十来天，戴父如常扫地做卫生。视线触及扫帚上乌黑的发丝，他举起手意外感受到了颤抖。戴珥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根本不是错觉。

夜里，拉着戴珥强行进行父女俩的饭后散步。瘦瘦小小的女儿，就在身侧，一言不发沉默一路。

“珥珥，你走吧。”

很突然的一句话，但是戴珥听懂了。然而她又能走去哪儿呢？从前没有爱过人，不知情滋味。后来遇上了程植，她的心就跟着他走了。可是他又去哪儿了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要她了。

“爸爸，我总归是要嫁人。”

“你不想嫁给陈之洹！”

戴珥怔怔望着满脸紧张的父亲，张了口，“嫁给谁还不是一样呢？”

“不一样！”戴父打断她，“嫁给自己的选择，你才可以对自己负责。”

我做过选择，劝退了爱人。

戴珥有抱着父亲痛哭、诉说的冲动，可她不敢。戴明月对她多少有些心悸，担心她逆反，给家里惹事。然而戴明月却把自己的男人拿捏的死死的，操控在手里，从不担心意外。

戴珥不想给老父亲惹麻烦，硬生生克制了泪意。就像当初，克制对程植的爱意一样。很艰难，也很伤心。

夜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