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岑妄嘴里,那又不是厌恶,而是爱……
乱了,当真是乱了,既然这般混乱,桑萝也不想再去思考给自己平添烦恼,反正她的自由即将到手,她没必要为这些快要抛之脑后的事分心。
王妃道:“我也当他还要再钻牛角尖,谁知才骂了他一句,自己却忽然想通了。不过能想通也好,也能多给你拨些护卫,不至于在路上出事。来,我来跟你说说安排。”
桑萝“嗯”了声。
桑萝最开始与王妃说的就是死遁,她想要摆脱的不仅是世子妃这个身份,更多的还有桑至女
儿这个身份,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桑萝‘死’掉。
所以岑妄也是按着这个思路去布置的,三天后,桑萝会出城去寺庙上香,而马车会在半路遇到意外坠崖,尸骨无存。
王妃道:“接应的人便在树林里等着你,届时我也会在那送你,但听阿妄的意思,他是不愿露面的,因此若你有什么话要与他说,趁这几日赶紧与他说了吧。”
桑萝点点头。
她离开时有些心不在焉,唤月都瞧了出来,道:“好不容易可以离开了,姑娘怎么反而不开心了?”
桑萝勉强笑道:“哪儿不开心了?明明很高兴的,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的,虽则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总也忍不住去想。算了,三日后就要走,时间安排得很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不该胡思乱想浪费时间的。”
唤月虽不大听得懂,但也道:“这话说得是,姑娘还是少想些,别自寻苦恼了。”
桑萝笑了笑。
三日时光倏忽而过,这几日岑妄也不知在那儿猫着,桑萝一次都没有瞧见过他,王妃还说有话趁这三日赶紧说了,可岑妄分明没有给她机会。
算了。
桑萝嘱咐唤月最后检查一遍行李,确认该带的都带了后,主仆两人便出了门,桑萝最后看了眼院子,往外走去。
岑妄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三日未见,他清减了不少,衣袍都空荡了不少。
他便站在那儿,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桑萝的身上,近近十几步路,他要熬红了眼地看,方才能把这扇倩影映在脑海里,直至今后几十年也不会忘却。
终于,桑萝走到了他面前,停了下来。
岑妄想开口说话,但只感觉嗓子黏糊糊的,连发出个音节都难。
他看到桑萝看了过眼,她的目光终于平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岑妄鼻子发酸,几乎又要落下来泪来。
桑萝慢慢开口了:“无论如何,这次都要谢你肯放过我,岑妄,今后我若与林深成亲,我会
让他带喜糖去军营请你吃的。”
岑妄的声音干巴巴的,过了好会儿,才从喉咙里冒出了个‘好’字。
只是眼前唯有风卷着落叶跑,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哪还有桑萝。
桑萝按照约定下了该载她往山寺里去的马车, 一片密林里,早有王妃带着车马与人候着了。
桑萝粗粗扫一眼,王妃准备得不可谓不精细, 护送她的人都做家丁装扮,但健壮的身躯,腰间配着的刀剑和无声无息的行动, 无一不昭示着他们出身不凡, 有良好的武功底子。
停在中央的马车都做过加固稳定处理,也比普通马车宽敞了许多, 很适合长途跋涉。
桑萝是假死出逃,算是丢下了烂摊子给王妃处理, 王妃却还能这般待她, 桑萝不可谓不感动, 因此与王妃再三道谢。
王妃道:“都说了,这是阿妄准备的, 与我无关。”
桑萝听见王妃提起岑妄的名字, 倒是哑然无语, 这样的岑妄对于桑萝来说还是太过陌生, 让她评判都无从判起。
王妃见状也不难为她,只道:“既然决定奔向前程了, 这些事便无需细想了, 你总归要走的,我就不留你了,你还是早些上路吧, 趁着天亮还能多赶些路。”
桑萝点头。
离开上京, 离开王府, 脱去桑家女的身份, 对桑萝来说,和剜下一块化脓了的伤肉无异,剜时痛得慌,也要担忧日后前程,可是真当伤肉从身体剥落时,唯有轻松,仿佛久溺之人鼻息自由。
桑萝在嘚嘚马蹄声中回望,王妃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了,顿时让桑萝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不是在与王妃道别,而是在与上一世饱受苦难的自己道别。
从此她该奔向自己的前程,无论未来如何,是美满还是悲剧,但都是她自己选的,是她想要的自由的人生。
桑萝此时胸膛里升起的欢喜,暌违许久,让她瞬间回到了那年狼狈出逃,精疲力竭地躲避追捕到几近绝望时,她看到了卧在荒蛮沙漠中那一眼碧蓝的泉水,这被天地都遗忘的一滴泪水就这样倒流进她的身体里,成为她脊骨的一部分。
马车驶出了上京,桑萝再忍不住,掀起了车帘,双手攀附在车窗上,迎着风,她大笑了起来,笑声是从所未有的张扬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