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侍奴是真不错。”
傍晚时分,回到居处时,季耀光又重复对季寒城说了这么一句。
季寒城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季耀光脸上的神情很怪,端正凶戾的脸上夹杂着羡慕和一点自嘲。
苏家送给他的漂亮小公狼灵灵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季耀光忽然冷笑一声,转过身,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掐起灵灵纤细的颈子,腕上翠色表盘的手表映着阳光闪出一点刺眼的光来。季寒城瞥过一眼,那表盘上的数字写得拙劣,像是手刻的。
季耀光一手掐着灵灵的脖子,另一只手狠辣地摔上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打得狠,灵灵脸颊触目惊心地红了两个掌印,一缕血丝从打破了的嘴角挂下来。
“…我就只有这种破烂东西。”季耀光嘶哑地冷笑了一声,松了掐着脖颈的手,像丢一包垃圾一样把灵灵甩在了一边,又自嘲般苦笑一声,“我居然还曾经有点喜欢。”
灵灵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一双盈了泪的大眼睛里满是悲哀和自嘲,又不敢说什么,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跟着季耀光回房了。
季寒城此刻没心思理他这位堂兄和侍奴互相折磨的事,一下午假作无事发生继续进行修业课程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进屋锁好门,确认江凛好端端地趴在床上休息,一片新伤的背脊起伏得均匀稳定,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江凛本来闭着眼睛歇着,听见他进门,侧过脸,睁了眼睛,说了句“您回来了。”——语调还是轻松,只是嗓子哑得厉害。
也是托了他身份是少主侍奴的福,受鞭后可以回居室休息半日,再等着明天开始罚跪。盐水泼过的伤口凝了盐粒,整个后背火烧一样一样疼得厉害,他撑着去洗了个澡,才趴床上小憩了一会,其实疼得厉害也睡不着。
终于没有外人在,季寒城走前两步,半跪在床前,伸手狠狠捏住江凛的下巴,几乎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再给这人狠狠来上几耳光的冲动,指节发白,狠狠陷进他的脸颊里。
“…你好大的胆子。”季寒城声音发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疼…疼疼疼…”江凛被他捏住脸,含含糊糊地求饶。
挨了五十刑鞭不说什么,捏个脸喊疼?季寒城咬牙切齿地继续狠命捏了一会,又掐着蹂躏了半天,才放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江凛平和淡定的性情好像有一种魔力,无论是多少的绝望愤懑和不甘,和这人说上几句话呆上一会儿,季寒城就不由自主地也随着平静下来许多,觉得自己总还能继续撑下去。
“…真不想让你给我顶这种事。”他终于卸下全身力气,长长叹一口气,趴在床沿,额头和江凛的额头触在一起。皮肤相接的地方,有一种温热的安心感。
江凛被他这样靠着,感觉到自己额前的头发都被季寒城鼻子里呼出来的温热气流带得微微拂动,心里也有点柔软。
他挨了这顿打也没什么好委屈,他本来就是来干这个的。主山一行明枪暗箭,能躲的帮他躲,能扛的替他扛。但季寒城能与他又信赖又默契又这样真心真意地替他心疼,他心里多少也是熨贴的。
“这事也是没办法,那小丫头要是被灭个口就更说不清了。”江凛也没躲开,就任他贴着,又忍不住伸胳膊在季寒城微微有些颤抖的后背上拍了拍。“我看她哭得有点真情实意的,说不定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这要是传开了,您没事乱摸小姑娘又抵死不认把人逼死了,再有那个苏大小姐正义使者一样嗷嗷叫,在主山这是小事?”
季寒城默默无言。江凛说得没错,这也是他默许了江凛给他顶罪的缘由。
这事儿以“少主侍奴抓蜘蛛不小心碰到”结案,蓉蓉估计也不会“自杀”了。这事儿太小,死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蓉蓉吊上凌恺也是白花功夫了。
只是,蓉蓉身后到底是谁,这件事就难猜了。
闭着眼睛伸手在江凛的头发里乱七八糟地揉了好一会儿,把他本来也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揉得和鸡窝似的,季寒城终于觉得自己情绪差不多收拾起来了,又起身给江凛倒了杯糖盐水补液,自己熟门熟路地拿伤药给他背后被盐水泡得狰狞发白的伤口一点点上药。涂完后背,季寒城又问:“手指头呢?”
“…小伤,就不用了吧?太浪费药了。”江凛伸出右手,食指上的淤血已经有点发黑了。季寒城知道是他当时自己掐出来的。
当时他伸出来的手指头又红又紫肿了一片,估计是弄明白了蓉蓉搞的是什么鬼就自己掐破了手指又一直挤压着伤口,才能在几分钟内肿成那样,假装是蜘蛛咬伤。这人当时的反应简直快到了极致。
“你还知道你浪费药?”季寒城一边给他的手指头也厚厚涂了一层,一边没好气地说,“这几天在你身上抹的药够你一年的薪水了。”
“…呃,我还有薪水?”江凛十分意外地问。
“本来可能有,现在没了。”
“那我薪水应该是多少来着?”江凛十分好奇。
“两千,不包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