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小心翼翼把初冬放进副驾驶座,转到另一边上车,启动车子,开暖气,帮初冬系好安全带,做完这些后回身靠在座椅上,双手略显笨拙放在腿上,好像接下来不知道再该做什么了。
暖气呼呼地吹了一阵,车里很快变得温暖舒适。吴岳终于想起来什么,伸手从后座拿过一个娃娃。娃娃是他前两天特意去商场买的,他自己不知道该给小孩买什么东西,店员便推荐他这个蓝色海豚娃娃,说是新上架的设计,小孩都喜欢。
“给你买的。”吴岳双手把娃娃递到初冬面前,讷讷道:“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娃娃可能太幼稚。对不起,我出发前一直不知道该给你带些什么才好。”
初冬接过娃娃,歪头看了看,脸上好像露出一点点笑意。他说,“谢谢,我喜欢。”
轿车驶离这个雨幕中灰色的孤儿院,穿过荒凉枯败的田埂和林木,一直离开乡村,离开县城,驶上前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速公路。雨也从一个城市下到另一个城市,铅灰的朦胧雨幕笼罩住行人和车辆,雨滴噼里啪啦落在车窗上,短暂地停留成一滴滴水珠,流下,消失。
车里很安静。雨刮有节奏地工作,发动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初冬坐在座椅上不动,不说话,也不睡觉。暖气开得比较高,他也没有要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的意思,好像棉袄包裹得他很舒服。他把海豚娃娃抱在身前,一直侧头看着窗外的雨和天空。
下雨天交通堵塞,一直到天黑吴岳才把车开到小区。他把初冬从车里抱出来,用伞把他严实遮好,一路快步走进居民楼。这栋居民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好在干净、明亮,似乎常年有人打扫和维护。吴岳抱着人上楼回到家,把灯打开,把初冬先放在沙发上,然后开家里的暖气,转身去浴室放热水,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衣服,又拆了条新买的内衣裤,一齐搭在肩上,过来坐在初冬旁边,轻声问:“先洗个澡?你这衣服也该换了。”
初冬望着他,点头。吴岳就帮他脱掉大棉袄,抱起他去浴室,先把人放在一旁小木凳上,放衣服,试水温,颇不大熟练地忙了一通,终于把一切都准备好,转身面对初冬,犹豫着问:“需要我帮你洗澡吗?”
初冬坐在氤氲的水汽里,那双温润的眼睛始终安静地追随着吴岳的动作。他说:“我自己可以洗。”
“那脱衣服......”
“我自己方便的。”初冬这么说着,对吴岳露出一个温软的浅浅笑意,“谢谢。”
吴岳便给他一一指洗发水和沐浴露,教他怎么用热水器,然后走出浴室,替他关好门。他到客厅沙发坐下,脱下毛衣放在一边,只穿一件长袖衬衫,听着浴室里过一会儿响起水声。这几天四处奔波的疲惫和不安好像才终于能歇下,他松了口气,心中不知作何滋味。终于找回了自己亲生儿子,然而小孩虽然不哭不闹,却不愿叫他爸爸。
吴岳抚着额头叹气。
在亲眼看到妻子赵倩被一个男人拥着走进宾馆之前,吴岳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会走向结束。十二年前他一从部队退伍回来就娶了赵倩,赵倩与他是高中同学,那时赵倩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她温柔、活泼、多才多艺,会给自己编很多种发型,会把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在里面搭花纹新潮的针织毛衣或浅蓝色衬衫。那时的赵倩是男生心中的女神,但她唯独对吴岳芳心暗许。后来吴岳高中毕业去部队当兵,他三年没回家,赵倩就等了他三年。
后来他们结婚成家,却一直没有孩子。两人一齐去医院检查,最后却是赵倩生不出来。吴岳感到很遗憾,但之后也就放下了,没有孩子,生活还要继续,家也可以很温暖。退伍转业工作不好找,吴岳干过很多事,从工地搬砖到卖水果,从合伙开店到司机,这些年才开了一家服装店稳定下来,赚了一些钱。
吴岳从来不对赵倩发脾气,他一直念着她在最青春年华的时候等了自己三年的好,也感谢老天爷给了他这样漂亮温柔的妻子,婚后加倍对她好,宠着她,凡事都让着她。结婚十二年,赵倩一如最初的那个少女般美丽鲜亮。
那天吴岳开车去商场进货,在路上经过一家五星级酒店时,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窈窕的背影。她亲密倚在一个男人的肩上走进酒店。那个男人吴岳也熟悉,是赵倩工作公司的老总,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吃饭。男人英俊帅气,谈吐幽默得体,在饭桌上他和赵倩总是最会聊天也最引人注目的两个,而吴岳话少,穿得普通,也不曾打理自己,坐在一旁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对才子佳人,而他像个等着送他们回家的接车司机。
吴岳也是后来才知道,赵倩公司的人,她的家人,闺蜜,甚至小区的邻居都知道赵倩和她的上司牵扯不清,他这个做老公的被瞒得严严实实,一直到他们这么招摇了好几年,才最后一个得知。
那阵子吴岳的生意也很不好。实体店不好做,老步行街的生意又被旁边新开的商贸广场抢光了,店里的员工都从开店就跟他到现在,他谁都不忍心裁,便全都咬牙一个人扛着。回家后从不与妻子提这些,手头渐渐紧张,他依旧在妻子的生日给她买钻戒,买衣服,还筹备着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