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人来人往,充溢消毒水味。周都提着袋子匆匆从电梯出来,拐进走廊的一间病房。
今天阳光很好。他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程嘉余,轻飘飘的病号服在阳光下透出亮,映得他皮肤苍白细腻。程嘉余的妈妈坐在床边,一脸憔悴。她与程嘉余说话,牵着他的手摸他的头发,程嘉余低着头,偶尔回应。
那场车祸让程嘉余摔断了肋骨,一条腿骨折,其余除了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外,没有大碍。
但程砚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脑出血,飞溅的玻璃插进他的肺部。
程母见周都来了,站起身:“小周来啦,真麻烦你天天来帮忙。”
周都过来把袋子放在床头,“不麻烦的,阿姨。”
“那阿姨就去楼上……”程母的声音转小,“......去照顾他哥哥,拜托你多陪陪他,小周。”
周都认真点头,程母便走了。周都将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层层往小桌上放,“看,嘉嘉,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还好你口味不重,我就多买了些。”
程嘉余发呆很久,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周都掰开筷子,端着碗夹起一片青菜,“我喂你吃。”
程嘉余问:“哥哥吃饭了吗?”
周都顿住动作,他不知如何开口,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说实话:“你哥哥……还没醒。”
程嘉余就不说话了。周都担心看着他,程嘉余的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没有光的瞳孔,像灵魂被抽离。
“嘉嘉,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好吗?你现在太瘦了。”
过了很久,程嘉余才抬起手,接过碗。
“我自己吃。”
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周都能看出来。但他还是一口口咽下饭,直到全部吃完。
周都出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递给他。程嘉余接过杯子,“谢谢你,周都。”
“我们俩说什么谢谢。”
“你回去吧。”程嘉余低着头说,“你还要上课,不用总是来医院照顾我,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周都抓抓头发,“嘉嘉,你别想那么多,程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忙是应该的。而且就算不是为你,我也还是要来医院,我哥他......”
周都说顺了嘴,停顿一下,清清嗓子。程嘉余一怔,“你哥哥怎么了?”
“他......他生病了。”周都的声音变低了点,“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正在病房休养。”
程嘉余捧着水杯,袅袅白雾晕着他透白的脸,令他看上去模糊脆弱。
“周都,你不要有事。”程嘉余轻声说,“你一定要健康平安。”
周都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接着鼓起勇气,将程嘉余轻轻抱进怀里,搂住他柔软的短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
程嘉余的腿做了手术,慢慢地好起来。周都每天都来看他,给他送饭,推着他去医院楼下晒太阳,后来程嘉余能够拄着拐杖慢慢自己走,他就跟在程嘉余身边陪他走路,逗他开心。
程嘉余也配合治疗。他听话吃药,吃饭,复健,周都拿手机翻有趣的视频给他看,他就低头一起看,偶尔笑一笑,周都和他说话,他都应。
除此之外一个人的时间里,半句话不说。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周都回学校去上课,程嘉余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指尖,光的每一星点都像柔软的蛰刺扫过皮肤,令他的一切渐渐回到真实的人间。
消毒水味,陌生的邻床病人,医生和护士平静而匆忙,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经过,窗外天色湛蓝,楼房高高低低铺开,墙上千百个小窗都是千百种不同。
程嘉余从黑暗中逃了出来,噩梦归于尘埃,代价是彻底粉碎黑暗的源头,再无回头之路。
他拿过床边的拐杖,撑着站起来,慢慢往病房外走。有路过的护士注意到他,喊一声,“程嘉余,你不要到处乱跑呀。”
“姐姐,我去楼下晒太阳。”程嘉余乖乖站在原地,“我自己会回来,好吗。”
“那你等一下,我去给病人拿个药就陪你一块下去。”
护士匆忙给两个病房的病人拿完药,再跑出来时,走廊上却已不见程嘉余的身影。
程嘉余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层数变换,再叮的一声停下,电梯门打开。
他支着拐杖走出电梯,循着指示牌一步一步找到隔离病房。隔离病房大门紧闭,透过门上一方小窗看进去,除了忙碌的医生护士,就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那些病床都长得一样,人被掩埋在床单、呼吸机、吊针、仪器和纱布绷带下,可程嘉余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哥。
熟悉的脸苍白没有血色,闭目的模样仿佛只是在平静沉睡。那双俊美的眉眼在阖上时终于减褪冰冷与摄人心魄,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宇宙缓缓停止运行,伴随的神秘引力也终于不再引人下坠。
程砚戴着呼吸机,仪